以“儿童”作为切入点，城市空间会变得更友好吗？
2020-11-16
在过去的五十年中，我们都可以感受到城市的急速增长，到处可见的高楼林立，越来越宽的城市道路，品质略低的城市公共空间，似乎城市的各类要素开始很难兼顾所有群体的利益，经济利益变成了城市的第一诉求，而不是服务于人。
#New YorkersAre Leaving The City In Droves
非以人为本的城市环境，让市民承受着高速增长带来的痛苦。
儿童失去了在城市中畅玩，探索和理解周围世界的自由；中青年缺少了在城市中小憩放松的空间，老年人找不到宜居，社区环境和生活情感障碍日益严重。
所以，各类友好型城市的概念频发，“步行友好型城市”，“老年友好型城市”，“环境友好型城市”等等。这是因为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城市和人们的诉求已经不止于城市的基础设施的完善，而是开始纷纷转向追求高品质的城市空间和生活。
在所有友好性城市倡议下，似乎“儿童友好”的概念更加受到各大城市的关注和追捧。
最近，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还为此组织了一场全球范围的建设“儿童友好型城市”行动，全球有许多国家参与行动，870多个城市获得了授予的儿童友好型城市认证。这个评选背后，我们看到了无数个儿童友好型城市的趣味项目。
©Unicef
如纽西兰基督城在地震之后，市区满目疮痍，政府为了重建市中心，以儿童群体作为下一代城市主要使用者。城市调整立法，必须倾听孩子意见，为亲子举办儿童乐园设计竞赛，从美学、动线规划、分龄需求、倾听孩子声音等细微末节，都让人感受到纽西兰政府和设计团队对孩子游戏空间的用心与重视，最终竞赛的一等奖绘制到乐园的墙上，吸引大量人群重返市区。
#MargaretMahy playground儿童游戏场设计比赛的第一名作品
如胡志明市的儿童城市夏季计划，结合实际城市状况，对儿童进行城市环境（洪水，污染等）教育，并通过融合科学，技术，工程，艺术和数学的系列活动，培养儿童的创造力，保护城市环境的意识，以实现可持续和智慧的城市发展。
#胡志明市儿童城市夏季计划工作坊
其实，儿童地位有所提高是源于1989年颁发的《儿童权利公约》，但是在这个社会进程中，各个城市始终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让儿童可以直观地感受到关爱和重视。
直到21世纪初，儿童基金会才引入了城市由儿童创建和为儿童创建的概念，得到了各个国家的积极响应，进一步促进了该目标，“儿童友好型城市”应运而生。
在多年的“儿童友好”实践下，城市工作者们发现，优先关注儿童这类弱势群体的需求，来谋划城市转型，是一个较为有效的策略。
首先，以儿童的视角设计城市，意味着城市不能再粗犷的竖向发展，而是需要考虑横向的空间品质。城市需要重新考虑那些被忽视的街道生活；重新建立起居民与生活环境之间的联系。
如：日常玩耍的社区公园走向社交化，体验化，成为更高品质的社交场所。这样一来，儿童和成年人可以共同帮助城市增加互联互动的强度，改善城市空间，提升城市体验感。
其次，有“游戏专家”称号的儿童具有更开阔的想象力，让儿童与城市工作者直接对话，既可以让儿童行使为城市发声的权力，也可以为城市工作者提供更多的创意和思路，摆脱固化的设计思维，拥有全新的视野。这样，儿童的公众参与意识与责任从小养成，场所归属感有效形成，由下至上的小规模介入提升也打破了常规的大规模介入带来的同质化结果。
©Howcolorful is tomorrow’s city?//Smart Magazine
随着“儿童友好型城市”的推进，我们发现这个愿景虽好，但概念却总是浮于表面，大家知道这是一项好的倡议，却无法有条理的说出到底哪里好，会直观带来什么改变。我们发现这条路一共存在三个坎坷。
其一是顶层目标目的的不清晰。大家清楚环境教育，生态素养以及在户外玩耍的机会是可以有效帮助儿童重新与周围的世界互动，并为他们成年后的积极环境态度奠定基础的。
但是，很多时候，城市顶层对这项运动背后所真正解决的城市问题却是模糊的，似乎只是知道这项行动的目的，很有意义，却鲜有人明确这个行动可以具体从哪些方面创造可观的价值，以什么方式实现可见的效果。所以，目标不清晰的政策制定是没有考虑到儿童的真正需求的，会导致制定无效的政策，很难产生实际价值，甚至产生负面影响。
这也就是第二点矛盾所在，因为不同组织有着不同的利益诉求，平衡各方利益，就需要让孩子们成为改善的压倒一切的动力。因此，给出一个具体措施达成共识，就是推进的难点。
最后一个是终端效果不满意。孩子们对自然与城市的接触状态，是衡量城市表现的重要指标。但是，大多数时候，由于我们对“天真儿童”的不信任，“发声能力有限”，儿童通常不参与事件投票和决策进程。
因此，设计过程都是由成年人进行的，而最终用户通常是孩子。我们习惯了忘记儿童的权利，在家庭，学校，地方社区中，儿童的意见往往被忽略。长此以往，也就越来越不懂儿童在想什么，需要什么。
在儿童这个切入点下，“儿童友好型城市”更应该是一个网络，将政府和其他利益相关者，包括民间社会组织，私营部门，学术界，媒体，以及希望使城市和社区对儿童更加友善的儿童本身聚集在一起。创建一个“儿童基础设施”网络，包括空间，街道，自然环境和设计干预措施。
如果城市空间对儿童和家庭有吸引力，那么他们就会吸引各个年龄段的人们，并自动起到营销作用和经济效益，当区域空间供给各类人群时，管理成本也会趋于下降，社区使用和共享的空间也就更多。为创造更好的城市和更好的成果提供了 机会世代相传。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 Alison Congdon
各国积极开展教学与实践，城市开始有策略地引入儿童诉求，引导他们参与到城市设计中，儿童计划有系统，有倾向地进行，从点，到线，再到面地回收空间再定向提升。
从国际上的“儿童友好型城市”实践来看，各城市的着手点是从空间品质，出行安全，参与权力展开，再以休闲空间，娱乐空间，出行路线规划，制定规章制度等方面落脚，大致的类别可分为活动场地，友好出行以及参与方式三类开展行动。
© Planner
在地那拉这一个非常年轻的城市中，由于其年龄结构的特殊性（平均年龄27-28岁），专注于年轻人变得很有意义。地那拉勇于为城市革新，将儿童的想法放在决定城市发展与决策方向的首位，通过对公园、城市街道等城市开放空间进行改造与设计，旨在让整座城市都具有趣味性。
首先，地那拉巧妙抓住了场地与孩子的关系。它摒弃了用固化的设计手段强行介入到城市环境和实体空间的干预方式，而是通过在各种规模的场地植入临时趣味装置，将儿童们吸引过来，并进行定期更新，从而保持新鲜感。这样一来，在娱乐的同时，他们对身边的公共空间就会形成深刻的场所感和认同感。
#地那拉公园游乐场的儿童趣味设施
其次，在每个场地的背后，实则是一个沟通平台，旨在与儿童展开长期对话。因为爱玩是儿童的天性，具备趣味性的场地就会成为一个粘合剂，从而将儿童与城市长期地连接在一起。
在最受欢迎的城市广场上，地那拉每年都会举行大型城市事件，儿童的参与和引导儿童表露心声也就自然不再是参与的难点。设计师们召集家长与孩子一同参加城市主题的workshop，基于活动中所获得的新“点子”，设计师就可以开始重构方案，为下一阶段的城市发展找到主体方向与明确定位，找到更“接地气”，更有效的的干预策略。
# Skanderbeg广场的草坪
因此，地那拉的设计是长期且稳定推进的，通过为儿童精心设计的场所，和独特的沟通平台，城市可以真正聆听孩子们的心声，全地那拉的的市民都可以共同享用更加优质，更加和谐的城市开放空间。
儿童出行的安全系数也是在提升城市友好度中不可忽略的一点。英国伦敦的“步行巴士”就是一项有效的创造儿童友好出行环境的优秀案例。在英国伦敦的清晨，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群小孩子，在两到三位大人的带领下，穿着统一的亮色服装，向学校走去。
©By BeachCities Health District
追溯其来源，步行巴士最早是由亚洲国家发明的，而英国是在1998年开始学习并普及步行巴士。其目的包含六个方面：1）通过指导孩子安全步行的技巧，确定上学的安全线路以及普及体育锻炼带来的好处2）提高人们对可步行性社区的认识3）引起人们对环境的关注，减少二氧化碳排放4）减少犯罪率5）提高道路的便达性6）与当地领导者，父母和孩子分享宝贵时间。
2004年，为了给孩子们营造良好安全的上下学环境，伦敦在全市实行了“步行巴士”。步行巴士指形成一定规模的儿童在两个以上大人的护送下步行上下学的方式。
参与步行巴士的家长会自发组织起来轮流护送孩子，一名大人会充当司机的角色走在前面带领整个队伍，另外一名则充当售票员跟在队伍后面。步行巴士和传统的巴士一样有固定的线路，也设有“巴士站”和“接站时刻”。
目前，这一做法已被证实卓有成效，在英国得到推广，同时，美国、澳大利亚及新西兰等国儿童友好城市也开始借鉴。步行巴士的背后具有一套从前期组织设计到实施运营的完善机制，包括前期的群体确认，中期的计划制定以及后期的支持协调。
在前期阶段，组织者需通过与当地的小学校长沟通来达成合作关系，征求其对启动步行巴士计划的意愿。然后创造调查问卷来征求家长的意见，并在问卷中强调志愿者的帮扶模式，接送和聚集点的处理方式。
在中期阶段，组织者首先召集学生家长，针对于学生的通勤距离与地点做一个细致的统计与分析，从而确认“乘客们”的最佳聚集点以及步行路线。之后，参与的家长们一同制定时间表，以确定准确的出发和返程时间。
后期阶段，组织者会向设计路线内的社会企业征集资金支持，用于服装的定制以及巴士志愿者的补贴上。
基于此，步行巴士得以在实施过程中安全，快捷的完成。可见，步行巴士这项行动，让孩子的上学路上有了安全性的保障，有效规避了城市街道空间存在的无形的危险。
了解了如何为儿童设计城市，我们还是不禁怀疑儿童参与设计可以影响城市的决策和发展方向吗？英国唐卡斯特参与工具包，就是基于儿童思维开阔的特点，在慈善机构Doncaster Civic Trust(以下简称“DCT”)和政府DoncasterCity Council的城市更新计划下，组织大学与地方学校合作，共建参与平台，为儿童创造与设计师和政府直接对话的机会，让孩子们在城市设计中可以提出建议，让设计方案得到合理优化，并为后期的管理运营提供思路。
©LiveProjects
自2012年起，DCT与英国谢菲尔德大学建筑学院（SSOA）正式建立合作，来自Doncaster高中，青年俱乐部和小学的学生是主要的服务对象。在课程设计的框架下，他们通过实际项目的设计环节，配合推进，帮助儿童建立理解，引导发声。
©Live Projects
2013年，SSOA接受DCT委托，在开展系列研究后，编制出一套儿童参与工具包（Doncaster Toolkit）用以指导唐卡斯特的建筑与城市设计。
并且，为了让儿童更好地建立对城市的认知并引发思考，DCT每年都会以此工具包为指南，在当地中小学与SSOA合作开展趣味建筑设计竞赛。
对于这份工具包而言，它是基于日常生活和环境互动的，通过与各个团体的一系列研讨会制定的，服务于5年级以上儿童，可供教师和儿童以全新的教育与学习方式体验唐卡斯特的城市和建筑。
©Live Projects
整套工具包由3个主题构成：参与(ENGAGE),探索（EXPLORE）, 创造（INVENT）。每个部分都给出活动推荐，可以有所调整
参与部分是对室内活动的介绍(是参与部分的话中的那应该是：他是如何参与的)，关注的主题是：如何成为一名建筑和城市设计师。内容包括一系列简短的创意课堂活动，帮助学生掌握建筑主题和相关技能等。
探索是介绍在户外进行的认知活动和趣味任务，引导学生探索生活的城市环境和使用的建筑，从而改进观察和分析能力。
©Live Projects
创造是基于前两轮活动，和实际存在的真实场景，引导学生开展反思性审查和经验分享，学生们可以公开交流思想和经验。
©Live Projects
©Live Projects
每年的设计活动都围绕当年的场所建设工作展开，并按工具包顺序进行，学生从入门认知活动，到设计创作（思维导图，设计工作），到实地考察，并以一系列反思活动结束。
就2018年的“未来的唐卡斯特城市博物馆”来说，活动效果再次超出想象，来自各个年级的数百位孩子和一群准设计师共同工作，为唐卡斯特美术馆，火车博物馆，城市艺术馆的改造出谋划策，在活动中，孩子们将日常学习的知识和天马行空的想象融入到自己的设计方案中，大学生们则利用专业知识帮助他们实现梦想。
©SSOA
在成果互评环节，孩子们为自己的成果以故事的形式进行汇报，获奖团队除了可以拿到慈善机构赞助的高额奖金，还有机会参观SSOA的年终展览，甚至看到有自己参与的方案得到落地。
©SSOA
在长达七年的“儿童友好”实践中，城市设计师们终于抛开手中的画笔，尝试以儿童的视角感受着城市的另一番景象。儿童也有机会了解设计师的生活，对自己所在城市背后的文化建立更深的理解，还引发了对城市环境和未来发展的积极思考。
建设“儿童友好型城市”绝非一朝一夕，为孩子们创造一个友好的成长环境，再将这份积极影响逐步蔓延到整座城市，需要我们持续的努力，不断地调整方向，去解决所遇到的各种坎坷。
除了以上案例，还有更多的“儿童友好”行动值得我们关注，小到一个建筑，社区，大到整座城市，它们都在为城市，为各类人群带来变化。
如新加坡樟宜机场，经过十年的努力，成功地让机场摆脱传统乏味的候机楼形象，通过植入花园，画廊等趣味主题设施，让机场变成一个更具亲和力的，更有本土特色的，更好玩的“儿童游乐场”。
© Carve
此外，还有致力于探索人性场所的荷兰代尔夫特，其构建的“儿童出行路径网络“计划，自2008年开始至今，所起到的作用，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起初，它只是连接儿童常去的每个地方，儿童可以在没有成年人陪同的情况下，在城市内自由活动。
如今，这个网络从街区，扩大到区域，最后将整座城市覆盖，受益者也从儿童逐步连接到各个年龄阶层的人群。整座城市和城市的各类人群都开始享受“由儿童带来的”便捷的、舒适的室外环境和成全面网络的步行骑行交通系统。
© Bobby Lee & GrantMenzies
由此可见，儿童是未来的主要行为者，我们绝不能单纯的将他们看成是下一个成年人。即便他们发声能力有限，他们也会成为未来城市的主人。我们有必要在设计城市中的公共场所时，使用他们的语言与他们交流，引导他们说出自己的感受。以便能够定向，告知，交流，娱乐，互动，教育和融合属于不同类型的空间。
政府，城市设计师，开发商，城市运营商和公众都需要通过实践方式的创新，需要抛开传统的思路，主动以儿童的视角感受着城市的另一番愿景。同时，我们要明确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儿童参与不意味着儿童绝对做主，而是参考他们的意见整合决策，这样会为城市发展带来更多机会，为各类人群带来更加包容多元的生存环境。
在今后的实践中，我们应该更积极地探索，让孩子有机会主动参与到城市设计当中，从而让儿童能够在实践中“发声”，让下一个属于他们的城市故事得以“发生”。
